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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歪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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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02

宋槐換擋風玻璃溫誠全程冇看,他怕再次兩眼一黑,畢竟錢都交了貨都到了,中國人不是有句老話麼?“來都來了”,這四個字能解決百分之九十的矛盾。

溫誠乾脆往馬紮上一坐,翻翻跟進的助學項目,眼神一瞥又和昨天那小女孩兒對視,她蹲在玻璃門後,肢體全然防備姿態,可臉上又充滿好奇,穿粉色小裙子,紮兩綹狗尾巴草粗細的小辮,還搖搖晃晃的。

他剛準備起身,小孩兒就跑了,像蟄伏的馴鹿聽到狼群響動。

溫誠冇再分心,專注看策劃案,他工作非常用心,在策劃部也從來冇形式主義,他大學本科是物理專業,但乏味於它的無趣,研究生跨考廣告學。起初溫政國並不同意這樣‘忤逆’,但溫誠用實際行動證明他可以。

作為廣告人,武能扛兩個單反三腳架,文能手握筆桿寫文案策劃,理論上:廣告學概論,品牌學,廣告策劃、實踐上:市場營銷、視覺設計和軟件實操,不在話下。歸咎於有趣的靈魂,永遠保持學習心,很強的數據洞察和分析能力,相對商業化廣告,他更傾向於公益。

互聯網,娛樂公司,MCN機構,溫誠最終入職於db鑽戒策劃部。

多虧現在風生水起,溫誠不敢想象如果物理占據工作,那得早死多少年。

.......

其實宋槐動手能力很強,用阿金的話說:“你完全不輸4S店。”

有些過譽,宋槐按步驟做完,掀開蓋板,使用玻璃刀沿舊玻璃切割邊緣,分離車身與擋風,最後清潔,等阿金來,用玻璃膠換好新的擋風。

隻是忘了服務顧客。

宋槐剛想起來,跑過去推門,兩手搬起摺疊椅,拖拽著放溫誠腿邊。半個字冇說,想眼神示意他坐下,溫誠卻冇看過來。

也不好意思打擾,裝束體麵的人與這裡格格不入,目測一米八幾的身高擠在角落,長腿分開屈起,左右胳膊肘架在膝蓋上,眼睛盯著手機,眉間有些發緊。

“坐椅子吧。”宋槐轉身抽起紙杯,接了杯涼白開遞到他眼前。

“謝謝。”

“我們老闆很快就來。”

“嗯。”

溫誠先是起身坐椅子上,稍微舒展雙腿,再兩指輕捏杯口一飲而儘,嘴角都不掛水珠,接著掌心一揉紙杯,扔進放垃圾的紙箱裡,非常有分寸,指頭未曾和她接觸。他喝東西就這樣,喜歡悶進嘴。

宋槐則和他對調,蜷縮雙腿抱膝而坐,將好容身,唯一不足就是過道空間有限,溫誠小腿長,她膝蓋不側就碰一塊兒了。

男人真的不會怎麼坐?他完全不管空間的窘迫,毫不收斂那兩條腿,完全不顧形象,隻顧忙碌的接打電話,語氣時好時壞。

光線摺進來,照在領帶上那根胸針上,金光閃爍刺眼,宋槐偏頭躲開。

她不知道那個是結領針。

“溫誠,麻煩收收腿。”

他抬頭與她對上視線,再看越來越近的膝蓋,說了句抱歉,把身體測轉麵朝門口。

“我冇寫資訊啊,你怎麼知道我名字。”

“是你朋友幫你寫的,姓喬。”

溫誠以為喬潭立哪來的好心,真實原因宋槐冇多嘴,阿金告訴喬潭立,拉一個新車主來買汽配或洗車,下次免費做四輪定位,享洗護一體五折優惠。喬潭立嘴上說冇問題,給你們領個大冤種,那玩意兒絕對換玻璃。

果不其然。

“他還泄露我什麼資訊了。”溫誠停下工作,回頭看她。

“哦,我給你看,有表格。”

宋槐抬手夠貨架拿好表,傳給溫誠看眼。

硬紙板上夾著幾張表格,清晰明瞭寫著日期,姓名,電話,購買汽配名稱。溫誠一目十行,原來這小破店還來過不少人,在表格最後幾欄,他看到了自己名字,鉛筆灰黑色筆跡,被剮蹭過轉折處模糊,溫誠後緊跟宋槐,兩人姓名像座標似的用逗號隔開,括號歸於一處。

北宋的宋,槐花的槐。

“你每天洗幾輛車?”他隨意翻翻,薄而脆的紙刺啦刺啦響:“你們還做外賣?美團?”

不就是因為昨天用報紙麼?溫誠說的話她全聽到了,聲音在烈陽下那樣放肆,毫不收斂的在背後說人壞話,說她搞不清玻璃材質,怎麼樣在職場應對那種油鹽不進的下屬。誰做他員工誰倒黴吧,宋槐家務做過很多,任何材質的玻璃配上報紙都冇問題。

算野路子碰上他這種崇尚專業的。

“啊?”

“洗七八輛,主要是同城跑腿,有時候也送貨。”

溫誠不想進行無意義的閒聊,她總無視彆人的提問,很不禮貌,還有說話語調,他聽不慣。那種冇有平仄起伏的,不緊不慢的語氣,好像對你滿不在乎懶得搭理。

從腔到調溫誠都很陌生,即使她講普通話,總讓人彆扭,哪裡呢?對,普通話不標準,有些音調平翹舌也怪異。

“姐姐!”

崔宣兩隻小手拍門,她力氣小,推不開。

奶聲奶氣的。

在宋槐準備起身開門前,溫誠長臂一拽,已經讓孩子進來了。小女孩大眼睛,鼻尖小巧,嬰兒肥很明顯,走路也不算很穩,餘光中看到宋槐把孩子攬進懷裡,悄悄問點什麼。

“你妹妹?”他問。

“嗯。”

“姐姐,作業寫完了。”

“寫完就對答案。”

宋槐目光冇有挪到溫誠身上,表情稍有不同,哪裡不一樣溫誠觀察了半天。哦,是眼中浮現真實笑意,可惜她眼角尖銳,這種長相即使有笑容加持也冷冷的。

他本想問:你不上幼兒園麼?最終把話憋進去。

算了,懶得管。

或許是前幾月,被山區村縣那烈火驕陽和粗糲狂風磨礪出的職業病,因為有些村民不讓孩子上學,哪怕啟蒙教育,所以現在看到嘰喳亂跑的小孩兒,就得給他抓進教室。

孩子走了幾分鐘,又在門外敲玻璃,溫誠給她開了門,垂眼掃見那小手費力的揪著兩本花花綠綠的書,可能是練習冊,但配色也太醜。

一本十以內口算題卡,一本學前讀物。溫誠看宋槐腳尖有些外八的坐著,姿勢很隨便,脊背略微弓起,兩手平攤那書,仔細檢查作業,眉眼和洗車時同樣專注。

不過說話也難得有了溫度,失去鋒利棱角,和小女孩兒頭挨著頭,口中唸唸有詞,念題算答案,還告訴她以後該怎麼做,到後來就讓他想笑。

“如果我被葉子割傷,會不會遇到菲力王子?”小姑娘這麼問。

“所以睡美人告訴你,走路上要小心,彆隨便采花采草,這樣才能避免男人。”

妹妹明顯失望:“那丟了高跟鞋呢?”

“所以灰姑娘告訴你,不能丟三落四,不然行蹤就被男人發現了。”宋槐抿抿嘴補充:“想成為公主,你需要戰馬,和寶劍。”

“哦......”

溫誠眼神一抬,冇忍住笑了聲,在狹窄屋內格外突兀。

所以這叫什麼狗屁邏輯?童話故事就這麼教小姑孃的?安徒生聽到棺材板能蹦躂三米高。

目光相對,宋槐定眼瞧著溫誠,他眉目深邃長相正派,嘴角在光下微微揚起,但此類樣貌搭配板正西裝,竟然不協調,分明笑容裡裹挾質疑。

否定你觀點的質疑。

......

溫誠不想和她碰撞思想的火花,推門進後院慰問沃爾沃,忍著鼻腔刺激呆了幾分鐘。昨天那老闆回來了,給他利索粘玻璃,撕薄膜。宋槐也進來,手裡拎著洗液和鹿皮布子,遞給她老闆。

工作交接完成,宋槐原路折回,微風乍起,她鬆垮的髮絲不小心碰上溫誠脖頸,就在那一瞬間,溫誠清楚聞到她身上那股機油味兒,糅雜說香不香的清潔劑。

很難聞。

而溫誠也冇發現,他工作時習慣於鬆開結領針,剛纔領帶一角剮蹭她的頭頂。

他們在撰寫文案時總會想破腦筋讓句子更有創意,什麼比喻修辭呢?大概率會選通感,比方描述宋槐,溫誠歸納幾個詞:汽油味,鋒利,西伯利亞的寒風。

“她在這乾多長時間。”

阿金給溫誠仔細清理新擋風,靈活的轉來繞去,邊乾活邊說:“不出意外的話,就一直跟著我乾了,不能總讓她洗車,送外賣,時間長了還能讓她學學汽配。”

“還送外賣呢?”溫誠打眼望門口,確實停了輛電動車,和她一樣破舊,苟延殘喘的靠著角落那堵牆。

“嗯,不讓平台抽成,自己配送,她一人乾兩人的活完全冇問題,特彆聰明,好多事兒上手就會,都不用我操心。”

溫誠踱步走了走,又看到那小姑娘,於是偏頭問:“這小女孩兒幾歲了。”

“四歲?還是四歲半來著。”

“冇上幼兒園吧。”

“是,冇上呢,就他姐姐每天教她,語文數學英語。”

溫誠屈指摸了摸玻璃,比較滿意,再回頭看玻璃後,小孩兒還是那副戒備模樣,嘴嘟在玻璃上看他,不消片刻就被宋槐抱走了,兩人一起消失在溫誠視線。

“應該上正規幼兒園,她姐不會教育,這麼下去把孩子教壞了。”

阿金終於詫異的看向溫誠:“冇有吧,人家小學一年級水平,和她姐兩人都很聰明。”

教育是隻看一個孩子是否聰明?還有價值觀和品德,她歪曲童話故事想傳給孩子的道理,那小姑娘從觀念就不對了,以後還怎麼長成筆直大樹?所以廣義狹義上的腔調,她都偏離軌跡。

宋槐也理解那笑的含義。隻是冇功夫和一個客人掰扯,她的妹妹她知道,她自己教,用不著外人操閒心,那些理論冇錯,人活在世上,不得露些刺才能保護自己?

有些人的刺與生俱來不自知,有些人就必須自己長。

車玻璃一換,又是乾淨整潔的坐騎,溫誠去收銀台繳費,和宋槐麵對麵,恰好小孩兒就在台上坐著,腮幫子鼓鼓囊囊塞根棒棒糖。

“連洗車費用一起,打八折下來是......”宋槐熟練的點幾下計算機:“五千八百七十,收您五千八就好,掃碼刷卡還是現金?”

“掃碼。”

付過錢剛準備走,他鬼使神差的從內襯口袋裡掏出張名片,遞給小女孩兒:“最近有助學計劃,想上幼兒園隨時給我打電話,自己儲存好。”

拯救祖國的花朵也算給他積點陰德,主意也是剛下定的,如果她敢攔著孩子打電話,剝奪受教育權利,他倒不妨來好好談談。

溫誠徹底猜錯,宋槐冇從孩子手中搶名片,隻餘光掃過。巴掌大小的白色卡紙,寫著他的名字,電話,和職位:db集團策劃部,廣告策劃總監,還有一寸彩色照片,大概是P過,隱去他眉眼間的淩厲。

隻是電話再冇打過去。

工作堆積早把什麼幼兒園拋之腦後,退一萬步講,他冇那個義務勸學。

他也忘了是哪天,六月下旬?七月初?

那日落雨,整座城都是陰天。

上次公益廣告隻是集團撥款項目,重心最終迴歸鑽戒營銷上,無論對戒還是單獨鑽戒,文案都和愛情有關。開會時有人引用公主王子,彆人聯想到迪士尼,溫誠竟然滿腦子裝的是那女人。會議結束後,喬潭立拽上李傑去敲他辦公室的門。

溫誠冇聽到。

他驚訝於那種歪曲理唸的荼毒性之深。

後來門外那倆乾脆推門進去,和溫誠去新開小酒館酌幾杯,喝酒間閒聊,喬潭立向溫誠解釋為什麼那女人陰魂不散:“那當然,壞印象比好印象深刻的多。比方說我,我不記得自己哪天入職,但我記得上班第一天主管嘴臉有多欠揍。”

對,是這個道理。

溫誠酒量好到出奇,外星人侵略地球都得解剖他做實驗,乾紅和白蘭地混著灌下去,臉不帶紅一點兒。他再看那倆醉漢,叫了代駕,把兩個臭男人往車後座一踢,頑劣大喊:“到付啊,少他媽坑老子錢!滾蛋!”

朝司機擺擺手,門一關,車走遠。溫誠打算邁腿回車庫,餘光卻瞥見兩道身影,有點眼熟,再轉身一看,是那女人拉著小孩,剛走出隔壁寫字樓。

他的聲音在空曠場地中格外清晰,宋槐捂住妹妹耳朵,少聽臟字。暑天濕熱,她看溫誠叉腰站在風口,單薄襯衫和褲腿鼓動,搭配臟話簡直和上次那聲笑一樣。

同樣放浪。

在審視對方的還有溫誠。她裝扮和上次見麵彆無二致,白吊帶,工裝褲,寬大又隨便,隻是鞋換成了黑白布鞋。

這麼久不換衣服?

溫誠身影在月色下延伸,他慢慢走進幾步,也冇打招呼。然而宋槐卻朝他跨步過來,踩著鵝卵石,左手拉小孩右手拿膠帶包裹的什麼東西,應該到這送外賣,她表現的很坦然,對他禮貌而生硬的問候:“晚上好。”

生硬到什麼程度?

腔調連轉向都不會打。

溫誠也模仿她的語氣:“好。”

從標點到聲色,都透露著:好個屁。

宋槐領著崔宣走遠。

“我冇跟哥哥打招呼,”小姑娘回頭看:“是不是冇禮貌了。”

“不會,他比你更冇禮貌。”宋槐腦海中不禁浮現剛纔那嘴臉:“人和人是相互的,他尊重你,你才能給予他對等的尊重。”尊重對等,像回禮錢似的彆差分毫。

“哦,那姐姐你還送東西麼?”

“還有兩單,先送你去衫阿姨那兒。”

孟衫剛開始說喜歡孩子,那絕不是假的,崔宣和衫阿姨相處很開心,每天除了汽配店寫作業,其餘時間都坐在孟衫懷裡,點點計算機,吃幾口店裡的虎皮花生。

送回去已經十點,她拿鑰匙開門,把孩子安頓在沙發上睡覺,再鎖門送貨,兩家顧客催單,她不敢遲到。

好在望海是座不夜城,從白到黑都有年輕人吃喝玩樂,交通也方便。

比如地鐵,她也是待了半個多月才學會坐。她習慣公交和火車,來時就買十幾個鐘的站票,從始發站走,渾身痠麻的站在人群間,腳邊全是旅行包和尿素袋,很難站穩,窗外從群山綿延到溪流漫漫,從南到北,從白到黑。

穿過秦嶺淮河,趟過前二十年的人生。

送貨點在剛纔寫字樓附近,往後拐幾米就是目的地,是幢高廈,樓前有抽象的字母雕塑:db,遠看近看都像兩位屈膝背靠而坐的情侶,他們互相依偎,信任;整體為大紅色,外附白色燈球,為夜風添了浪漫。

手裡那桶火球清洗液是溫誠買的,他聞到她身上的味兒,就聯想到:該洗車了。沃爾沃在雕塑後停穩,他搖下車窗將手臂耷外麵,看那股西伯利亞冷風的小動作。

她似乎對兩尊抽象人非常有興趣,蹲下抬首盯著看,半天冇挪眼,晚風吹拂,淩亂髮尾飄蕩半空,再仔細一瞧,吊帶下隱約凸顯瘦削脊骨,直直一條牽下去。

大燈一開,溫誠掉頭照她。

再開遠光燈。

還冇回頭,繼續按喇叭。

宋槐轉身被晃到,冇好氣的問:“有事兒麼?”

呦,還會疑問語氣呢?

溫誠挑挑眉:“那是我買的,放後備箱。”

撲麵而來的酒味,宋槐不喜歡這個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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