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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6章 翡月湖聚餐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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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國的深秋冷寒徹骨,雲層如被淡墨浸染,霧蒙難消。

數日少見日光,而殿中亮色更稀,隻餘燭火勾勒出的影綽,沉抑冥暗。

宋暉月跪於殿中,垂眸望著膝頭,綢緞似的黑髮散在身後,與黑影相融。

高座的文和皇後捏著手中書冊,許久才緩慢翻過一頁。

殿內無聲。

直至窗外枯樹外驚起幾隻鳥雀,叫啼聲淒厲,宋暉月眼睫輕顫,止不住向外看去。

天色昏暗,餘有殘星點綴。

宋暉月已跪了兩個時辰。長久地挺直腰而跪,膝蓋已然麻木,渾身隱約泛著痛。

她微微蹙眉,眼下卻十分擔心那隻貓兒。

文和皇後未曾出言,微看身側,侍女上前替她揉起了額頭。

這才慢悠悠地對宋暉月道,“跪了這麼些時候,本宮看你心還未靜下來,還想著那隻畜生。”

皇後今日喚她到宮中,便是因著前些日子,宋暉月為貓逆了昭清的意。

那貓許是宮中哪位貴人扔下的,十分膽小,宋暉月餵了許久,才終於親人,因著天寒,她想抱回自己宮中養著。

卻被昭清攔路堵著,硬要搶了去,宋暉月不依,躲閃間扯掉了一截昭清衣袖。

這事便鬨大了。

宋暉月望著膝頭,她早已習慣罰跪,單薄的肩背挺直成線,姿態如修竹不折。

麵上無波,她內心卻有些焦急,關心踏雪最有可能被關在何處。

長期的營養不良,讓宋暉月生得纖弱,身量也小些,可反倒顯出一種弱柳扶風的氣質。

寬大的宮裝在旁人身上便顯滑稽,可配著宋暉月明淨的麵容,倒有種飄然的適宜。

那張好顏色,無甚攻擊性,像極了最明澈的湖麵,眉如遠山,眼似秋水。

饒是厭惡她的皇後,也不得不承認眼前的女子,有張勾人的好顏色。

適逢昭清公主從殿外走來,硃色長裙曳地。看熱鬨似得坐在皇後身側,笑意盈盈將一粒脆棗放在唇邊。

她唇角輕挑,打量著宋暉月,“不通人性的東西,也就妹妹你當個寶。”

宋暉月不語,燭火翁動,映得她琥珀色的眼瞳清淩淩。

烏髮積在她身後,更顯麵容發白,因著昭清的話,心裡泛出些許火意。

卻被強壓在喉間,燒得嗓子乾澀。

慶陽宮裝潢富麗堂皇,牆壁以花椒研磨成粉相塗,取自多子多福之意,各處以千金的流光紗相飾。

此紗在燭火映照之下,流光溢彩宛若玉石之影,一匹千金。

如今楚周兩國交戰不斷,各宮都在縮減開支,惟有皇後宮中能有如此殊榮。

無論昭清怎麼待她,宋暉月說出口的話都隻會讓事情更糟糕。

昭清自小便以欺負她為樂。

笑容明豔的少女,此刻彎著腰勸道,“母後說得話,妹妹要好好聽聽。那貓長得又醜,又不識趣,你若喜歡貓,趕明瞭我送你隻西域的波斯貓。非得扯壞了我的新衣。”

宋暉月眼睫輕顫,如水明淨的眼底亦燃起了火。

這神情惹得昭清笑了,輕聲對她說,“我要什麼,你擋得住嗎?無論是那支珊瑚紅簪,抑或是那心許你的狀元郎,甚至是你那卑賤生母的遺物。你留下哪個了?怎就覺得,留的下這隻畜生?”

昭清說得對。

她一句話便能改了聖上之意,幼時丞相贈與她的書卷,最終被哭著的昭清搶進懷裡。

母親的遺物,昭清一句“不潔”便能毀的徹徹底底。

甚至狀元的婚事,亦抵不過她的相求。

宋暉月隻能按著她的心意行事。

宋暉月閉上眼,嚥下不甘,恭敬地向皇後行了個禮,“兒知曉。”

她脖頸彎成一道易折的的弧度,墨發散在她身前,遮住女子的麵容。

昭清滿意,便向皇後撒嬌,“她既知錯,便讓她回去罷。”

皇後未言,眼底意味不明。

宋暉月像極了她的生母,她身旁的陪嫁侍女。以這副柔弱令人作嘔的模樣,被陛下看中,還道自己並非有意。

憶及此,皇後心中更多了幾分不快,“來本宮這裡。”

宋暉月順從地走上前。

麵容尊貴的女人握著她的手,“你日後行事,更要思慮周全,莫行你生母的錯路,宮中容不下心思不正之人。“

順寧公主的生母,乃是皇後的陪嫁侍女,在皇後失寵之時,爬上了皇帝的龍床,宮中眾人皆知。

也因著此,宋暉月身份低微,雖養在皇後名下,仍是宮中上不得檯麵的笑料,吃穿用度甚差。

聽著皇後此話,宋暉月抿唇,終隻稱了句“是“。

*

走出慶陽宮時,宋暉月膝蓋仍隱隱作痛。

不必看便知那處必然一片青紫。

翎兒扶著她,眉間神色變化幾許,才問道,“公主可需停下歇息?”

宋暉月搖搖頭,隻覺胸口壓抑。

已然入夜,薄紗似的月光如流水落在她身上,夜空中的幾餘殘星也不見了。

樹影攢動,剛走幾步,轉折處卻現出一人來。

宮燈的昏黃光芒,落在他身上,暈染出朦朧的柔和,此刻竟成為天地間唯一的亮色。

濃綠長衫在夜裡,顏色變得不甚分明,正如那人望來的目光,鬱色和鬆散混雜著,藏進渾身那股清正裡。

張長惜。

陛下欽點的狀元。

亦是昭清口中那“心許她的狀元郎”。

昭清眼中,任何與宋暉月有所聯絡的,便都是需要搶走的。

包括眼前這位張大人。

昭清大抵誤會了他們之前的關係,所謂“書信不斷”“恩情難斬”,不過隻是一件小事。

張長惜進京趕考之時,曾遇考官刁難,正逢宋暉月出宮,碰巧相助。

後來加上陛下一句“與順寧倒相配”,便引得昭清朝陛下求了他。

張長惜雖才華橫溢,可到底出身寒門,他的身份,本不該許給昭清的。

卻還是因著宋暉月,被打亂了。

他雖家貧,卻有文人風骨,想必惡極此事。

而此刻照麵,正是順寧的下馬威,斬儘二人間本不存在的情誼,讓張長惜的臉色更難看了些。

宋暉月心中生出些許愧疚。

張長惜的神色難以看得分明,神情鬆散間,身體卻又緊繃,“見過公主。”

迎麵之時,宋暉月鼻尖嗅倒他身上一絲若有似無的酒氣。

宋暉月看出他身上似有幾分對自己的不虞,夾雜著二人好事未成的尷尬,一向嘴笨的宋暉月,更為沉默。

到底虧心,想補償一二。

宋暉月猶豫良久,終是開口道,“姐姐不喜飲酒。張大人若有餘時,可向內侍要香包遮掩一二。“

此話似踩中了他最不願提起的部分,讀書人向來清高,何況是狀元郎,怎願侍奉遷就他人。

宋暉月話一出口,便後悔了。

張長惜驀得望她,蹙眉,笑聲落拓間微冷,“公主思緒周全,七竅玲瓏,臣甘拜下風。”

宋暉月心下明白,他已然怨極自己,垂眼道,“

此事乃是我對不起你,當時若有法子,我定會阻止。”

他深深望著她,幾近咬牙,“你向來聰慧,卻又不願多想些。”

這話無頭無尾,卻濃烈甚至含了恨意。

宋暉月眼底浮上愧疚和憫意,卻怕貿然開口再惹他不快。

她的反應自然落入他眼底,宋暉月向來不答他意。

張長惜止住了話,淡笑了聲,擦身疾步離去。

*

待走到集思宮時,翎兒冷不丁地冒了句,“若當初陛下直接將他賜給主子便好了。”

宋暉月聽著這話,後背都要炸起來,“休要胡說,張大人已然恨極了我。”

翎兒嘴唇動了動。

她的公主,對感情之事,真是一竅不通。

隻是小聲道,“若是那樣,主子日後就不必和親了。”

楚周兩國戰亂,僵持不下,鬨得百姓民不聊生。

就在一月前,雙方協議就此停戰。

楚國已經送來了質子以表誠意,接下來便該是周國以示誠意了。

周國的公主中,未曾婚配,年齡恰好的隻餘下幾位,其他公主生母顯赫,惟有宋暉月的身份,送去和親再好不過。

“若兩國真能因此停戰,一個公主也是值得。”宋暉月笑著說,“

楚國氣候溫暖,亦有樹木枝葉四季常青,我倒也喜歡那樣的地方。”

這話卻也不是聽說,她年少出宮曾被歹人擄去,陰差陽錯間,竟遊了楚國兩月之久,還欠下了個救命之恩。

翎兒歎氣道,“也是,日子難道還能比現在過得差?炭火冇有,飯食冇有,連棉被都扣扣嗖嗖的…”

宋暉月小心翼翼地望進集思宮,黑漆漆地一片,她卻聽見了那聲細小的貓叫。

此處是冷宮,亦是踏雪最初呆著的地方,踏雪聰明瘦小,尋常籠子難以關住她。

宋暉月本隻是碰碰運氣,冇想到真碰上了。

她對翎兒道,“你在此處望風,若有宮人來便學布穀鳥叫提醒我,我去抱踏雪。”

翎兒一喜,“您放心,我就在此處守著。”

集思宮原住著犯錯的嬪妃,這兩年國庫不豐,便遣散或賜死了,此處便成了徹底的空殿。

宋暉月小時曾與母親在此處住過十年,這裡地方雖大,但其實很空曠。

那時一同住著的還有幾位娘娘,她們性格各有不同,卻都很疼她,將身上僅有的耳飾佩飾變賣,不過為了宋暉月在生辰能吃上頓好飯。

想到往事,宋暉月有些落寞。如今她對屋內佈局依舊熟悉,不必點燈便輕車熟路地貓著腰進去了。

“踏雪?”

宋暉月輕聲喚道。

一小團黑影叫了聲。

宋暉月走近,哄著它道,“回去給你煮些生肉吃。”

踏雪歪頭舔了舔爪,宋暉月正要抓到時,它卻快速竄進了屋內,蓬鬆尾巴後拖曳的,是深色的血跡。

宋暉月瞳孔微縮,提著裙襬快步追了上去。

屋頂磚石有所破損,如水的月光流淌進殿中,照明瞭腐朽陳舊的擺設。

宋暉月被揚起的塵土嗆得咳嗽幾聲,眯眼艱難地辨認痕跡。

血跡越積越多,她心中驚懼更甚,一時不願想踏雪受到何種遭遇。

直到儘頭角落,血水似墨,儘數染在一人身上。

月光橫垣在二人之中,照亮了那青年的身形,墨發散亂鋪在身側,他卻似薄雪蒼白,半闔著眼,倚靠著牆壁,呼吸微弱甚至冇有。

纖長的睫毛落下陰影,在慘白的皮膚之上,似雪原在日光隱匿後的晦暗。

她剛放下的心又悚然升到了嗓子眼,垂在身側的手臂一時僵直。

宋暉月眨了眨眼,方纔確信麵前之人而非精魅。

近日楚周停戰,楚國送質子於京都,聽聞來人身份貴重,以示誠心。

宋暉月不願多管閒事,再惹上事被皇後抓了把柄。

她彎腰撈起踏雪就想離開。

可月色清輝,地上黑紅血跡瘮人。

宋暉月忽然心生不忍。

她於宮中,生如細草,如今能活下來,靠的便是爝火般的善意。

如今局勢動盪,身後之人被囿於深宮,身受重傷。

她若離去,他能活下來嗎?

宋暉月糾結地攥緊手,卻抓疼了踏雪,它喵得一聲竄向宋暉月身後。

我隻是去尋踏雪,順便看看那人。

宋暉月說服著自己。

青年的氣息很是微弱,像是已經死去。

她湊近,終於看清了他。

宋暉月隻以為是位不得寵的皇子,卻未曾想此人竟會是楚國的太子,謝景明。

其母是楚國王氏貴女,曾有言“得王氏女者,得天下”,身份十分顯赫,嫁與皇族後誕下他。

謝景明文韜武略,曾以一詞驚豔世人,風骨俱存,而帶兵出征卻也毫不遜色,曾以三千敵三萬,抵死不從擊退突厥。

他亦是性情中人,胸懷灑落,光風霽月②,待人接物俱溫柔,從不論出身。

宋暉月被流寇劫走,差點命喪他國時,便是此人救下了她。

少年朗若明月,分彆之時,謝景明折了柳葉於她掌心,“日後若遇上解決不了的困難,便來找我,我護著你。”

宋暉月鄭重地搖了搖頭,“我既已欠了你一條命,若能再見,自要先還的。”

她未曾想過此生還能相見,此話還能應驗。

往日萌動春心,皆隱匿於風,卻在看見眼前之人時,生出了隱秘的慶幸。

慶幸還能再見?慶幸此時她能趁其不備,在他心上留下哪怕一絲痕跡?

甚至差點,她就錯過了救他的機會。

宋暉月耳畔發燒。

這絲欣喜著實卑劣不堪,不合時宜,昔日麵前人對她拚死相救,又許千金之諾,如此時刻,宋暉月不能再想。

她深吸了口氣,俯身輕輕碰了碰青年的衣襬,“謝景明,我去尋太醫。”

青年傷勢很重,深色的血一股一股地向外湧,將衣料浸濕,再不處理恐怕性命垂危。

宋暉月皺了皺眉,扯住自己百褶裙下襬,用力一撕。

布帛斷裂之聲在夜裡極為刺耳,亦是此時,青年睜開眼,手邊佩劍寒芒冷厲,轉瞬劍已橫在宋暉月脖頸邊上,壓出一道血線。

尖銳的刺痛傳來。

三年未見,少年溫潤如玉的目光,如今儘數化作冷然厲色,淡漠地望向她。

柔和月色從破敗的屋簷漏下,此刻像極殘雪。

與青年一般的冷冽,透明,近乎消散。

青年身上濃重的血腥氣味撲麵而來,隨著冰涼的體溫刺得宋暉月身體一顫。

他狹長的眸漆黑而幽深,裡麵浸著陌生與敵意。

手腕因著體力不支,分明隱約發抖,卻絲毫不退讓。

當年一彆,宋暉月變化良多,嬰兒肥退去抽條成如今模樣。

謝景明認不出她亦是正常。

“在濟城,你救過我。”宋暉月壓下心頭失落,主動說道,“那日我遇上了當地流寇,是你假稱我兄長,帶我離開。分彆之時,你曾贈我一玉佩。”

青年眼底戒備,舉劍毫不放鬆。

宋暉月垂下眼,玉指挑開腰間的錦囊。

玉佩成色澄潤,刻的魚戲蓮葉栩栩如生,隻是底部墜著的流蘇已然磨損得分了叉。

分彆時謝景明憐她孤身一人,怕宋暉月冇有回宮的盤纏,便將此玉贈給了她。

這惟一的念想,宋暉月潦倒無助之時,也不願抵作盤纏。

玉石在夜裡與月光相交輝映。

“濟城…”青年輕聲念道,打量著她手中的玉佩,喉間溢位不甚分明的笑,”原是如此。“

他眸色有幾分奇異的打量。

宋暉月眉心輕蹙,隱約覺得麵前之人變化良多。

青年收了劍,溫聲解釋道,“抱歉,去年我受過傷,記憶有些受損。“

“能在此處遇見故人,是我之幸。”

他不記得了?

宋暉月心頭百感交集,分不清是重逢後的欣喜多些,還是落寞與心疼多。

總歸人活著便是幸事。

腦中思緒幾度變換,宋暉月將玉佩遞給謝景明,“物歸原主。”

美人纖纖玉指攏著玉佩,柔白襯得玉佩更為澄淨,好似澧泉。

青年捏起玉佩,月光透過清玉,浮動冷冽的幽光,他唇邊浮上清淡笑意。

楚國皇室多會雕刻,第一件完整的作品多會選擇魚戲蓮葉,求個好兆頭。

而謝景明喜歡在玉石下方刻再上小小的山茶花。

這玉佩確實是謝景明的手筆。

可他不是謝景明啊,那樣尊貴的太子怎會來到此處。

謝春和嘲弄地想。

麵前少女擔憂地看著他,脖頸處的傷口泛出血珠,空中瀰漫著未曾言說的情意。

他那情種兄長,倒還真是..處處留情。

謝春和握緊玉佩,麵上風輕雲淡,卻厭惡極了手中拿著的信物,甚至對麵前之人,也有了一分遷怒。

王氏貴女誕下的,是雙生之子。

此兆不詳,國師更斷言雙生之子,其一旺楚,其一滅楚。

前者是謝景明,後者,不祥之人自是謝春和。

他從小不過是一道影子,等待著時機一到,去從容赴死。

謝春和眼底湧出嘲弄,甚至對麵前的少女,難得起了憐惜。

她等的人不會迴應她了,隻能由自己這個影子,這個冒牌貨,這個壞種,頂替一二。

胸口那處猛烈地跳動起來,謝春和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活下去的機會。

他身負重傷,正需幫助。

而這,是個再好不過的機會。

宋暉月絲毫冇有對麵前人起疑心,隻靜靜佇立著等待。

她像冬日微陽,蒼白,溫暖,殊不知已然踏進黑暗,在曠野之中被毒蛇守望,等待吞噬。

孱弱,單純。

謝景明喜歡這樣的?

謝春和撫著劍身,內心嗤笑一聲,心底回想著兄長那令人鄙夷的溫柔神情,不太熟悉地學著。

他唇角微微勾起成類似的弧度,聲調放緩放慢。

隻是他氣質太冰,太冷,眼瞳漆黑,那股溫柔也變味,笑意顯得溫冷,語氣像閒庭信步的一條蛇,危險至極。“我曾受過傷,忘了有些重要的記憶,差點傷了你,抱歉。”

他微微偏了頭,溫和地說,“我能感覺到,你是對我而言,十分重要的人。那些事我雖不記得,你卻可以慢慢告訴我。”

這情夫,他替謝景明當也未嘗不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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